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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灯。
魔王冢如同试验场，如同手术室，又如同剧场舞台。
经过这两周时间德坎的改造，堆散在魔王冢四周的魔法器械和设施让它变成了这副模样。
有着德坎和伊卡蒂诺丝这两个当年改造魔王冢的关键人员，加上希恩和米厄的帮助，如今再次逆向破解魔王冢，进度远非当年可比。
魔王冢的中心地带站着几道人影。
“其实当年要是能够把光之圣女和暗之圣女都请来魔王冢帮忙，也许效率还会高点。”
德坎感慨着。
“按照你最后一次影世界的记录，要是光暗圣女都不在圣都，生命神估计就直接去杀伦恩了。”
希恩摊了摊手，她现今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自己会鬼迷心窍当了占星师。
明明当时确定魔法的研修方向时也考虑过很久，觉得占星师虽然可选但也不一定是最好。
还得靠轮回宝石和女神托梦，自己才能坚定成为了占星师。
而米厄则是摇头。
“要不是听你说现今的魔王冢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可打死也不想来这里。”
当初听到团建要来魔王冢时，她是唯一一个表现出抗拒情绪的。
米厄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很怕魔王冢。
“而且我敢保证，如果德洛伊斯去请米莉亚来魔王冢作客，米莉亚可能会当场翻脸。”
米厄无奈地说道。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仿佛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可能是当年暗之圣女被关押在魔界监狱第八层魔王冢关得太狠了。
后来被营救出去的过程在她的视角看来也颇为惊悚，足以成为暗之圣女的心理阴影。
几人就这样闲散地聊着，仿佛结束了旅游之后，即将返程的队伍。
虽说再谈起万年前上一世的旧事已经不会再改变什么，但对于他们这些知晓了不少前世故事的人，聊起来也感到颇有感慨。
“不论如何，总算是能把你们两个九阶弄出去了。”
在众人看来，他们这趟旅游最大的收获就是如此了——
德坎已经成功彻底掌控了魔王冢，能够任意提取魔王魔力，将其供给给空间跃迁门。
现在的魔王魔力就已经连接上了空间跃迁门，德坎已将其启动好，无论是希恩还是米厄，都可以轻松控制好跃迁门带大家回去。
但是在此之前，德坎还要最后一件事要做。
那也就是在魔王冢里，他能够保持着最强状态的情况下。
将他的本命卡修复。
或者更应该称之为重铸。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制卡，让我也有点紧张呢。”
德坎带着从容的微笑说道。
然而从他的表情来看，就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他的眼瞳如同毫无波澜的湖泊，仿佛是一切故事都已结束后的坦然。
德坎低头，略微拂过自己的工作台，像在最后清点着准备。
与以往不同的是。
这一次他的工作台上不再有任何材料演算配比，制作流程设计，或是书写着魔法文的笔记。
为这次制卡，可能用到的一切理论，他都早已烂熟于心。
随后德坎打开了带进魔王冢的工具箱。
里面并没有装多少的材料，只有配比好的寥寥几样。
相比起德坎以往的任何一次制卡，所用到的材料，都要少。
魔王冢这片迷幻的大地上，德坎搭起的露天制卡工坊在此刻成为了唯一的中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德坎身上。
他们知道为什么德坎会提前将离开魔王冢的空间跃迁门准备好。
因为如果德坎万一失败，他将会彻底失去恶魔化的能力，届时魔王冢很可能会失控，他们就不得不跑路了。
“那我，开始咯？”
德坎自语般说道。
仿佛是在跟朋友们说话。
又或者是说给自己听的。
下一秒，德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动工。
德坎用他那磨练至今的技术神色平静而又熟练地处理材料。
他的气质就像变回了一个刚入门的学徒制卡师，像在探知着什么，又像在追寻着什么。
但他的神情，又会让人怀疑他已经完全成为了超越德洛伊斯的魔法工学宗师！
德坎这次要制作的是召唤卡。
他曾经用自己的极限工艺制造过装备卡【德坎福音】，制造过法术卡【恶魔隔世之誓】，唯独没有制造过这种程度的召唤卡。
但他对自己的召唤卡制作水平有信心。
因为他第一件可以称得上杰作的魔法卡牌【破败诗人】就是召唤卡。
这些年来，为了完成和师匠的承诺，他拼尽全力的练刁便是集中在了召唤卡上。
从他当年在宿舍就能找到的成箱【德儿坎队长】便可以看出来。
德坎在三类卡牌里，最执着，最精通，也是最擅长的，无疑就是召唤卡！
很快，德坎的准备工作就已完成。
“你就准备了这些材料？没有其他的了吗？”
见到德坎清点完了所有材料也没拿出什么恶魔系的史诗级材料后，师匠终于提出了疑问。
她刚醒时便到了魔王冢。
德坎也告知了她，会在掌控魔王冢之后，便借着最强状态将她修复，以此尽可能让她拥有高的位阶。
“没错，这就是全部。”
在和物质神梅内利奥斯的一战中他们已经发现了，终焉主教早在八阶时就使用过九阶卡牌。
?必然是早就拥有这些卡，在被封印后回到了一阶。
然后从一阶开始，就携带着他当初那些九阶卡了。
所以如果先用特殊方法绑定上了高位阶卡牌，哪怕自己的位阶低于卡牌，也只会压制卡牌的强度，并非无法使用。
只是这种情况极难达成。
那么在魔王冢拥有限定九阶状态的德坎，哪怕将师匠提升到九阶卡他也完全承受得下来！
因此师匠原本还以为德坎准备了好些九阶史诗恶魔系材料。
“最开始我的设想，是按照你教我的方法，集齐六件史诗级恶魔材料，这样加上我的技艺，保底能够将你制成一张六阶史诗召唤卡。”
德坎立于工作台前，回应着师匠的疑惑。
史诗级恶魔材料的共性，都是象征着历史上或异界历史上某位大魔族的力量。
这也是德坎在一步一步彻底熟悉魔族之后才确认的事实。
只要他愿意等下去，也许甚至能够收集到六件和九阶大魔族相关的力量。
但是他等不起，不知道十阶影世界何时会降临。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需要那种方法了。
“在你沉睡的这段时间，我有了一个疯狂的设想，也是我认为唯一正确的胜利之路。你愿意相信我吗？”
德坎的语气听不出来是理性还是疯狂。
“我听你的。”
师匠回以了准确的答复。
她知道德坎的行为不合理，她也从来没教过德坎这样制卡。
只用制卡的必需品作为材料，不带有任何其他高级、高阶素材，往往都是拿来制白卡的。
哪怕【塔洛马蒂】本身就有着残破史诗卡牌的底子，德坎这样重铸下来，可能上限也不过锁定在了橙色史诗，甚至大概率要倒退。
但塔洛马蒂更确信。
在一直以来由实用理论构造的魔法术式体系里，那些固执的合理性将会置他的可能性于死地。
收到塔洛马蒂回应的一瞬间，德坎便开始了。
毫不犹豫。
将那已经研磨好的无属性魔晶粉末与无属性魔核液开始调配墨水。
无需任何测量步骤，每一分比例都是完美。
这仿佛是他两世已经深深刻印在灵魂里的记忆的一般。
相比起牵引自身的魔力与墨水同步，德坎调配出来的墨水更像主动融于了他的魔力一般。
调和好魔力墨水，德坎将其灌入魔笔，但他并没有像寻常制卡师制作召唤卡那般铭刻加工作为召唤物原型的魔物晶核，而是拿出了【塔洛马蒂】，随后开始如剥丝抽茧一般将其提取灵魂核心。
将【塔洛马蒂】在一定程度上分解得出的素材便可以作为制作召唤卡的核心。
相比起使用现成的魔物晶核，逆向操作的难度显然更高。
但这一切对德坎来说都仿佛是理所当然一般，这项将自己变为召唤物的禁忌魔法，本就是由德洛伊斯所研发出来的。
德坎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对此魔法拥有着完全理解程度的人！
没用多久，他就顺利进入了最关键的步骤。
也就是制卡师对召唤物结构、回路的塑造与定型。
整个过程需要制卡师全神贯注，将所有的精神全部集中其中。
随着德坎将他的魔力完全均衡地融入一条条复杂魔法回路中，刻录着卡牌上复杂交错，细密得像蚂蚁一样扭来扭去的魔符文字。
德坎迅速而又熟练地刻录着，但是由于刻录量巨大，显得他的进度格外缓慢。
光是埋头完成这一步骤，他的身形就如同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召唤卡的制作在这一步远比法术卡和装备卡复杂。
不止是铭刻回路，还有创造、将材料投入并塑造成型的过程。
在卡牌之上，仿佛出现了一道纯白无瑕的虚幻身影。
而德坎仿佛在雕刻着如洋娃娃一般精致，肤若白雪的人造美人！
“一般正常的制卡师，到了这一步，就应该投入准备加工好的材料了。”
“他如果真的不打算投入额外材料，虽然上限会被锁死，但是制卡的成功率会非常高。”
观察着德坎的制卡步骤，友人们也终于提出了他们一开始就存在的疑惑。
可是德坎根本没有准备那些高级材料。
他难道真的就要这样以一种最稳妥但也最平庸的方式修复塔洛马蒂吗？
然而只有克洛伊克斯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像他早已知道答案。
但是为了不让其他人担心，他一直帮德坎瞒着其他人。
因为德坎，只将自己的打算告诉过克洛伊克斯。
并且在制卡时，需要克洛伊克斯的协作！
“克洛伊克斯，准备好！”
伴随着德坎的高喊，德坎身上那魔力瞬间开始如同熊熊火焰般燃烧了起来！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也终于看清德坎在干什么。
他仿佛在用魔王魔力在摧毁着自己，将其作为材料一并投入到卡牌的制作之中！
“德坎！你疯了？！”
在第一时间德坎的心中就响起了塔洛马蒂的慌乱心念。
德坎并不是单纯地在消耗生命力，而是如同当年德洛伊斯向她献祭那般，他在消耗着自己的血肉魂魄！
哪怕是治疗魔法也救不回来！
“放心好了。”
在德坎的生命开始快速流逝时，克洛伊克斯的治疗也来到了他身上。
除了常规的克洛伊克斯式治疗，还加上了一张特殊的史诗卡牌【人体破坏】。
结合了禁忌之法希利尔、腐坏主教法希姆、生命神丝西娜三重杰作的碰撞后，终究让克洛伊克斯掌握了能够让人体奇迹再生的法术！
回应着师匠的惊慌失措——
“没有比德坎或德洛伊斯更好的材料了。”
德坎虽然忍受着刀斩血肉的痛苦，嘴角却露出了得意的笑，
“我就是历代最强的魔王，我的每一分血与魂，也都是最适合用来铸造你身躯的传说级材料！”
他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但谁都知道他并没有屏蔽自己的痛觉。
在制卡中他需要绝对敏锐的感知。
可一般制卡师，光是在制卡中受到一点小小的影响就可能会出错，德坎似乎完全不会被这般痛苦动摇。
“停下吧德坎，不要这样……”
师匠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点哀求的意味，是她从未向德坎表露过的。
她不敢强制让德坎停止制卡步骤，但也无法再接受这般邪魔式的献祭制卡了。
“这种程度的疼痛，和击败生命神那次比起来，不过就像挠痒痒罢了。”
德坎不屑地自语着。
一直以来，能够触发痛苦反馈的先决条件都是他需要先亲自感受疼痛。
他并不喜欢疼痛，但他从来都能理解疼痛，并刁惯疼痛。
这份疼痛仿佛能够让他更加清醒，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分魔力的流动。
远处。
同伴们或惊慌失色，或担忧，也有认真分析着的。
因为德坎向来制卡，都会有他的道理。
“就算克洛伊克斯可以帮他治疗好血肉的流失，他失去的灵魂……”
米厄皱着眉头，她虽然能够理解德坎的想法，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以身饲剑的铸造师。
但德坎连灵魂一起毫不保留地献上，哪怕有着神明般的治疗法术，也救不了他！
“老师的制卡方法没有问题。”
更为理解魔族法术的伊卡蒂诺丝坚定地说道，
“如果失败了，老师会和姐姐一起消逝，但如果成功了，灵魂本就绑定在一起的他们，便能奇妙地各占一半灵魂共生下去……”
这是一种仅属于这对魔族双子魔王，能够达成的奇迹。
不过相比起合理性，伊卡蒂诺丝更清楚老师心里的想法。
就算是正常的制卡方法，如果失败了，塔洛马蒂便会被永久的毁灭。
这也是德坎哪怕在最缺力量时，也从来没有过打算提前修复本命卡的原因。
他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敢冒着风险亲手毁掉塔洛马蒂！
而哪怕到了这一次，德坎可能有了把握，也同样面临着抹不掉的风险。
德坎的选择也仍然是和塔洛马蒂同生共死。
逐渐如漆黑火焰呼啸而起的魔王冢中心。
“德坎，你快停下！现在改变制卡方法还来得及！”
师匠焦急的心绪不断回响在德坎心间。
“信我就信到底。”
然而德坎只是如此回应。
他这难得一见的强硬态度，让师匠略微发愣。
“我本来就已经死过一次了，你不该这样……”
师匠的情绪仿佛变弱了许多，藏不住她心底的哀恸。
她知道自己可能拧不过德坎这个倔强的家伙。
但她接受不了再一次收到哥哥的献祭这件事。
就像是回想起了最惨痛的记忆，她一向强势的声音都变得逐渐呜咽了起来。
“不会再抛下你了，我是这样说过的。”
德坎的声音很是平静。
他仿佛想起了在圣国北边境的旅馆里，那个灰发金瞳的恶魔亲口对塔洛马蒂许下的承诺。
“可是我在最后违约了。”
哪怕没有亲身体会德洛伊斯在皇宫雨幕里向塔洛马蒂的告别，德坎也无比能感受到德洛伊斯死时无法弥补的愧疚和塔洛马蒂往后独自前行所承受的痛苦。
“所以这次，不论如何我都会陪你到最后。”
不论生还是死。
德坎的意念无比确信，如同他在神殿许下的誓言那般坚定。
“会输的……没有你，我哪怕有着你的力量也赢不了……”
塔洛马蒂仿佛怎么也摆脱不掉当年魔界覆灭的噩梦结局，声音颤抖地回应着。
明明她已经继承了德洛伊斯的力量，却还是输了。
最后那一刻她才终于明白，在圣国和魔界失去德洛伊斯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而她，无论如何也代替不了德洛伊斯。
上一次轮回，德洛伊斯将赌注押在她身上换来的便是覆灭，她唯独不愿意再让这种命运重蹈覆辙！
然而德坎就像完全懂她心中所思所想一般。
只是露出了微笑。
“我说过，你至始至终都是我最骄傲的妹妹。”
“也是理解德洛伊斯的一生后我才更加确定，没有你，我将寸步难行，这一世更是如此。”
“何况，德洛伊斯最后是赌输赌赢现在下定论还太早。跨越了一个轮回来到我身边的你，必然会成为这次我们赢过混沌神的王牌！”
“你是我最终且唯一的底牌，我心甘情愿将一切都押在你身上。”
“为了这一刻，我愿意赌上我的所有。但如果你不敢接下，我有预感这一切都会是白搭。”
“作为赌注，我已经做好了接受将你毁灭、也将我自己毁灭之危险的准备。”
心念至此。
德坎仿佛变回了那位王座之上魔族君王，在问着眼前的臣民，
“那么与之相对的——”
“塔洛马蒂，你有彻底消灭我的胆量吗？”
只是这一次。
他并非作为魔王向自己的妹妹提出指示或将这王位托付与她。
而是邀她来到自己身边，成为与自己对等的魔王！
“……”
塔洛马蒂听完德坎的心念，久久没有回应。
她心灵和理智在进行着最后的左右。
她不怕自己死，但她害怕德坎会因为她死掉。
可是，对德坎来说，也是如此。
他们早已把对方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了。
德坎想要冒着毁掉她的风险来将她复活，需要作出怎样的决意，她最能设身处地地理解。
这并不是德坎一人就能完成的工作。
必须由他们一体同心，独孤一掷。
那么她也必须作出与德坎相对等的决意！
终于。
“那就来吧，我的哥哥，让我们恢复作为魔族最基本的疯狂吧。”
塔洛马蒂就像是露出了释然的笑一般，亦或是，这就是她压抑了千年，万年最真实的本质！
她并不理性，否则就当初就不会在圣国北边境原谅德洛伊斯。
她也早就想篡夺哥哥的位置了！
因为她从最开始，就羡慕着德洛伊斯，想要成为和德洛伊斯这样的恶魔！
……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众人紧张的视线下。
魔王冢里的魔力愈发由中心向外扩散着危险的烈焰，似乎极不稳定。
而他们已经逐渐快看不清那黑烟中德坎的身影。
他现在一定在进行着将那无数道魔法刻印同时连结的步骤，构成一个魔力能量回圈，使得魔法卡牌在魔力损耗之后能够充能、再使用！
既要在启动时保证每一处魔法结构的正确运转，又不能于其他结构发生冲突。但凡失败，卡牌就会直接崩坏掉，甚至会导致其炸掉！
制卡步骤仿佛已经到了最后一刻。
刹那间。
狂暴的魔王魔力如同绽放的无形花蕾一般，将周围的人都掀得后退！
就连最靠前的克洛伊克斯都无法再继续给德坎提供治疗。
所有人只能远远望着逐渐若隐若现的德坎身影。
到了此刻。
他们已经分不清德坎到底是在制卡还是在自杀，还是在进行着一场祭祀！
他仿佛在以魔王冢为祭台，以历代魔王魔力为火焰，以两世因缘为锚点，以自身为祭，不惜一切代价要唤出一位断绝古今的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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